时间就像长了脚的妖怪，一旦迈开，跑得飞快。
日子一晃而过，来到下个周末。
天也越来越热，不是躁...是闷。
像被煲在一口煮锅里乱炖，熬开心烦意乱。
止于表面亦或藏在深层的，都在今天午时膨胀，鼓起不规则褶皱。
细微尖针一戳，爆开淤淀浊气。
“小可，你准备好了吗？”她敞开门，然后快速闭房。
十年了，他没一次踏入过姐姐的房间，那里是藏了尸体的太平间。
光是靠近，不寒而栗。
你在担心什么，什么就控制你。你被什么保护，就被什么限制。
那些猪圈里打滚的家伙，到死都不明白手拿尖刀给它开膛破肚的，与给它食物一日三餐的到底是什么关系。
人啊，生物啊，活着的时候总在失去。怕来怕去，结果最怕失去性命。
男孩有预感，那儿一定埋有比命还要可怕的真相。一旦揭开，失去一切。
女人合门，走出来。
今天的她穿上美装。炎炎盛夏裹紧半身白涟裙，沉静的灰蓝，是平静的海。
“小可，姐姐这样穿可以吗？”女人轻踩脚，转上一圈，摇摆裙褶，似波浪鼓。
这般浪漫自由的裙子，如外表明媚而心有天地的女子。
初见时如白栀，细品之下嗅柠香，天长久时，竟衍出令人惋惜的乖巧与宁朗。
林可望得出神，人靠衣装马靠鞍，类似她这样生来动人，知性温柔的女人，朴素装扮穿着向来犯规。
“好看，特别看好。”男孩腼腆瞥下头，周围被撒上滤镜，不管看什么都别样美，“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姐姐这样穿。”
“哎呀，不要这么说嘛。”林清婉走过来，束身裙拘束臀与步伐，突兀如花枝的纤肢。
洁白的美染点俗媚，仿佛唾手可得，“第一次去拜访你同学，当然要穿漂亮衣服。”
“等你补习结束了，我们说不定还有时间去市中心逛逛。姐姐难得打扮一次，你要好好珍惜呀。”
“好，那我们先出发。”出了门，林清婉挽着男孩的臂弯，锁得紧实。
她的身材高挑，即使男孩迈大步子，还是跟得上。
“是这辆车吗？”男孩瞥过一眼车，外面意外停有两辆一样黑车，有点分不清，“怎么外面停了俩？”
“应该是凑巧撞一块儿。”林清婉动动眸，扫下车牌，认准上一次来接他的车，“应该是这一辆车，小可。”
女人指了指其中一俩，男孩疑信参半，走过去发现司机是陌生面孔，正要去确认另外一辆车的司机，车窗突然被放下来。
“是林可跟他姐姐吗？”出声是个男人，样貌年轻，有点小帅，比之前那个开车的中年男人少了稳重，应该是刚招来的新人。
“是的，请问...”
“请上车吧，小姐让我来接您二位。”司机按下按钮，解开车上门锁。
他懵懵懂懂拉开车门，回看一眼女人，“姐姐，你怎么知道是这辆车？”
女人上后座，拍拍皮质沙发，招呼他，“呵呵，随便猜的啦，二选一嘛。来，快上车，别让人家等急。”
“好。”男孩没多想，上了车与女人隔得很近。
女人把他挤到车门旁，肩膀与盆骨随着车的晃动摩擦。
轰鸣的引擎发动前，女人随口提了一句，“司机先生，您这刹车...没问题吧？”司机愣了一下，回应道，“当然没问题，请放心。”
奇怪口述问得有些不礼貌，但女人的怪癖持续有数年。
自打父母出事以来，女人与男孩乘坐同辆车时，总开口质疑刹车功能。
很快，司机双手掌方向盘，发动汽车，尾气排出，密闭狭小的空间充满奢靡，给人一种快窒息的气促感。
“对...对了，司机先生。”林可快憋不住，新来年轻司机腼腆，话很少，全专心在方向盘上，“上次的那位，叔叔怎么没来？”
“他是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啊，你说的是李哥吧！”年轻司机挪了挪后视镜，微调，注意力放到车流，没东张西望，“他呀，不知怎么被辞了。”
“辞了？什么时候的事儿！”男孩有些吃惊，被吓一跳。按照上一次与“李哥”的短暂交流，他应该是个老骨干级别。
怎么说走就走？
“就上个周末啊，下午四点多吧。”年轻司机上挑细眉，搜寻脑里记忆，“听说是接客口舌太多，漏了嘴。”
“你知道，干我们这行，难免接触自家老爷千金，嘴巴不紧，得吃大亏呐。”司机说完闭上嘴，有了前例，嘴巴缝实的紧。
不敢多话。
“上周末，四点？！”林可惊愕一霎，以致遭受电击一般，精神处于半痴半呆，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惊恐。
若是说到上个周末四点以后，那不正是他离开时间吗？
难怪当时佣人询问需不需要另外安排车辆接送。看来那个时间段，李司机八九不离十...
已经被开了。
“小可，怎么了？”女人握住他的手，车上空调冷气很足。
他的手脚捆紧冰感，但女人的手异常滚烫，正好中和过冷温度。
“你的手好冰呐，司机先生...”林清婉支了一声，用请求语气拜托年轻的司机，“可以把空调温度降高点吗？”
“他好像有点冷身子，谢谢。”
“好，不好意思哈。”司机动作很快，几分钟时间，车内空间暖和起来，可偏偏他的心愈发料峭寒冰。
他不想承认，可时间也未免太巧！
一想到当初司机下车前那段没说完的话，自责与悔恨涌上心头，灌满整个空荡胸腔，就连呼进去的气也刺啦食道，烧灼喉壁。
安舒然的母亲到底有什么隐瞒...不对，问题不在这儿，重点是自己多嘴，害得李司机失去维持生计的工作。
果然像他这样的人，只能给周围的人带去不幸？
“小可，你在想什么呢？”女人似乎看出他的畏惧，拍拍他的背，击打出滋生的负面情绪，“太冷了吗？离姐姐近点儿！”
女人把他搂过来，又替他温暖掌心余温。
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很大程度上治愈那颗差点再次破碎的心。
这心于数年前彻底崩线，历经女人温柔手法，缝缝补补，又是一年过一年，直至现在...残缺的心分崩离析，针线的挽救也快到尽头。
“谢谢，姐姐。”
“我不是很冷了，多亏你。”男孩抛掉端臆想，世间之大，千奇百怪，不一定错在自己啊。
“不谢，我们应该快到了。”
“一会儿得加油哦，不要让姐姐失望。”女人张望窗外，故意坐远些，手靠扶手上，托住美丽脸颊，挡住瘆人的笑。
她有预感，即将去见的女孩也是个狠心角儿，多半是下人嘴不紧，走漏什么过往，触及到自卑底线。
人嘛，谁没点儿见不得人的东西。
越是没钱就越在意钱，越是有钱就越在意钱以外的东西，“呵呵，还真是个爱包装自己的小富女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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